霞

1962年2月24日，中国著名的学者、诗人、作家、史学家和哲学家胡适在台湾去世，享年71岁。

据统计当时送殡、祭吊者超过10万人。而其追悼会的灵堂前挂满了八百多副挽联，密密麻麻，层层叠叠，颇为壮观。

其中梁寒操送的挽联这样写:

名既大，谤亦随焉，学术之争，犹有待千秋定论；
健则行，倦即睡耳，哲人遽萎，究难消一代沉衰。

意思是讲名气越大争论越多，一切都交由历史去评判吧。活着就行动，死了就躺下睡觉，何等洒脱。

而陈眉峰送的挽联就写得很有意思:

大胆假设，小心求证，红楼文学叹胡适；
涉外有名，惧内无据，申江韵事笑徐来。

这一联写了胡适两件事，一是研究红楼梦，一是略带调侃他惧内。

胡适一生爱恨纠结，婚姻波折，情感细腻而丰富，属于博爱多情的公众名人，其爱情散文诗尤其可爱，特别是如下这一首：

《梦与诗》

都是平常经验，
都是平常影象，
偶然涌到梦中来，
变幻出多少新奇花样!

都是平常情感，
都是平常言语，
偶然碰着个诗人，
变幻出多少新奇诗句!

醉过才知酒浓，
爱过才知情重;
你不能做我的诗，
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。

结尾二句以一个哲者的思辩，把爱而不得这人生痛苦之最，直击读者的心灵。

话说回头，先不论胡适的政治取向、政治操守和爱情婚姻观念如何，作为中国现代的思想家、文学家和哲学家，胡适都算的上是近现代的第一流人物，他的病逝，获得了极大的哀荣。

然而就在诸多重量级人物来追悼胡适的时候，他的结发妻子江冬秀却在众人面前放纵捶尸，边捶边哭喊：死鬼胡适之啊！流露极度的不舍、哀怨和恼恨。

林语堂先生说过：你见过胡适夫人，才知道胡适是多么伟大！

胡适一生有两怕，一怕老娘，二怕老妻。怕老娘很正常，这不是真怕，而是孝顺。

其父胡铁花于1895年病死于厦门，该年胡适才4岁，而他的老娘冯顺弟也不过才23岁，从此开始了她23年的守寡生涯。

可冯顺弟是个要强的人，年轻守寡的她，带着一个4岁的孩子，而是负担起全家族生活的重担，对幼龄的胡适精心培养，这一切都体现出了冯顺弟母性光辉的伟大。

所以，胡适对自己的母亲是怀有深深的敬意的，他不是不敢违逆母亲，而是不忍违逆母亲，这也算做胡适对他母亲另一种“怕”吧。

1904年春天胡适赴上海念书前，冯顺弟给胡适定下了一门亲事，对方是与绩溪胡氏门当户对的旌德江氏。此次订婚没有征得胡适的同意，但在当时的封建社会环境，像子女婚事这种事情是根本不需要征得子女同意。

胡适到上海读书后，开阔了眼界，思想发生了变化，对这种由父母包办的婚姻表示反感。1905年，就在其母来信催他回乡完婚的时候，胡适第一次违逆了自己母亲的意愿，回信表示拒绝回乡完婚。

冯顺弟做得也很干脆，既然胡适不回乡完婚，那我就把江家小姐接来。就这样，从未见过自己夫婿一面的江冬秀就被抬到了胡家，开始了为期13年的等待。

像这种事情，在清朝末年和民国初期很常见。像鲁迅之于朱安。这些接受了新思想的青年们认为，这种包办婚姻是是需要被打到与推翻的。于是这就苦了那些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反抗的女人。

相对于那些完全把家中的妻子抛下不顾的人来说，胡适的做法还算是厚道的。从日后胡适回乡娶了江冬秀这件事来看，是他性格中的犹豫矛盾之处：那就是胡适既反对封建主义，又不肯彻底和封建主义决裂。

1910年9月，考取了庚子赔款留学生名额，进入美国康奈尔大学。期间与韦莲司小姐在思想上的碰撞而产生爱情的火花。

在胡适来信提出要退婚的时候，被母亲强硬拒绝，至于想娶韦莲司为妻，绝对不答应。

而胡适也实在是无法面对韦莲司的热情，在还没有和她发生超越友情的关系之前，交代了自己已成婚的事实。

韦莲司直接崩溃，其母更是坚决反对异国婚嫁。于是在两位老太太的一致反对下，胡适和韦莲司二人只得终止了关系。

这是胡适的美好而难忘的初恋，可是却劳燕分飞，胡适选择了回国，而韦莲司则终身未嫁，有情人最终未成眷属。

1917年12月30日，胡适回乡与江冬秀完婚，也算是了结了母亲冯顺弟的一份心思。

但此次完婚，胡适绝对是为了照顾母亲的情感而完婚的。

江冬秀在苦守空房的13年间，不仅把家事处理的井井有条，而且对冯顺弟很孝顺。在和胡适新婚之后，更表现出了温婉的大家闺秀气质。

但江冬秀与其时的富家太太一样，爱打麻将，且极其上瘾。偏偏胡适是个文人，在写作时需要静心，那哗啦哗啦的声音令胡适根本就不就能安心写作。

如果说，仅有这一点矛盾，胡适也不至于要移情别恋。毕竟，江冬秀在其他方面堪称贤妻良母。

就在这时期，一位叫做曹诚英的新女性出现了。

曹诚英是胡适三嫂的妹妹，在胡适和江冬秀完婚的时候，曹诚英就以伴娘的身份出现。

1923年，胡适到上海出差，曹诚英陪同了5天，由此二人碰撞出了火花，一发不可收拾起来。

在胡适眼中，曹诚英是一位娇滴滴的小表妹，和大气的韦莲司与有主见的暧昧女友陈衡哲相比，更让男人有一种保护的欲望。

1923年4月，胡适从北平前往上海，特地到杭州看望离了婚的曹诚英，与她前往了她所在的学校——杭州女子师范学校进行了参观游览，欢愉无比。

其且胡乱——啊，打错了是胡适写了一首诗以记录这件事：

《西湖》

十七年梦想的西湖，不能医我的病，反使我病得更厉害了。
这回来了，只觉得伊更可爱，因而舍不得匆匆就离别了。
前天，伊却未免太绚烂了！
我们只好在船篷阴处偷觑着，不敢正眼看伊了。

可见她在他心中的地位！为此，一向胆小的胡适终于破天荒地鼓足勇气，向江冬秀提出离婚。

面对丈夫的背叛，江冬秀也很干脆，从厨房拿出了一把菜刀，威胁胡适道，想要离婚，那自己就把两个儿子杀了再自杀。

江冬秀的泼辣是胡适始料未及的，他怎么也没料到江冬秀竟然能这么干！在菜刀的威胁下，胡适退缩了，他既怕江冬秀真的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，也害怕自己在社会上的名声有损。

于是，夫妻二人约法一章，从此之后二人互相之间再也不提离婚的事情，这件事就权当没发生过。

不过从此之后，胡适又添一怕，那就是害怕老妻了。

其实，江冬秀早就识破了胡适的弱点，那就是一是胆小，二是害怕名声受损。

此时的胡适已经确定了其在文化界的地位，在社会上有着不俗的地位，这种人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名声有损。

如果江冬秀真的做出了为了阻止离婚而杀子的举动，那胡适的名声就会在瞬间扫地。

所谓是虎毒不食子，作为母亲的江冬秀又岂会为了阻止胡适离婚而杀子呢？

经历了这次风波，胡适终于打消了和江冬秀离婚的念头，可是在暗中与曹诚英的来往一点都没减少。

对于二人的暗中来往，江冬秀其实也知道，但江冬秀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大妇地位，只要是胡适不把人领进家门替代自己，其他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。

但曹诚英是个痴情的人，见无法和胡适结合，她选择了到胡适留学的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，并在解放后留在了大陆，死后安葬在了绩溪老家。

和曹诚英彻底分手后，胡适的心终于回归了家庭，这一方面是因为这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戏码令其心力劳瘁，让他在内心对这等女人抱有遗憾、愧疚和不舍，他再也不敢接受这种感情。

另一方面，胡适也发现了江冬秀的很多优点，持家有道，办事大气，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，虽然有爱打麻将这个缺点，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事情，只要是自己宽容一点也就是了。

从此之后，胡适一改过去对妻子的冷暴力，也开始学着关心起江冬秀来。

他单独准备一间麻将室给江冬秀，在她临时有事的时候，胡适也放下身段，替江冬秀摸几把。

江冬秀喜欢看武侠小说，胡适就单独准备一个书架。

胡适晚年对江冬秀甚好，也算是弥补了江冬秀几十年受到的委屈吧。

做不到一见钟情，就相濡以沫吧，也算是婚姻的良好归宿了。

不由得又想起那百年名句：

醉过才知酒浓，
爱过才知情重。

透过其中被拆开的爱和情这两个字，有多少后来者能体会到，诗人这痛彻心扉深深深深的无奈呢。